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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沈浩波生活的喜剧下

  • 来源:不详
  • 时间:2017-11-2 21:45:14

引言

大家都知道沈浩波可能是从下半身诗歌运动开始的。因为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大概是在大学期间的时候就有冲杀到诗歌江湖或者是中国文坛的这么一种使命感,当时他发起了这么一个下半身(诗歌)运动。沈浩波在今年一月份的时候,在这个阅读馆,《诗刊》开了一个理论年会,他有一个发言,对中国4位优秀的诗人做了一个评价,占春教授当时也在现场。听完之后,我突然觉得沈浩波除了写诗,他对中国诗歌也有自己非常独特的一个认识。我阅读沈浩波的诗歌,觉得沈浩波是一个非常有特色的诗人。他的特点在什么地方?下面请他还有其他的嘉宾来对他的诗歌进行一个交流、一个碰撞、一个对话。

沈浩波,诗人、出版人。年出生于江苏泰兴,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为世纪初席卷诗坛的“下半身诗歌运动”的重要发起者。出版有诗集《心藏大恶》、《文楼村记事》、《蝴蝶》、《命令我沉默》。

生活的喜剧

——对话阅读馆之沈浩波对话实录

对话主持:

刘海星,诗人,摄影家,《诗刊》深圳创作之家主任

对话嘉宾:

耿占春,教授,著名诗歌评论家

树才,著名诗人,翻译家

对话诗人:

沈浩波,著名诗人

时间:

年11月08日(下午)

地点:

深圳市福田区福田文化馆梦工场五楼《诗刊》中国诗歌阅读馆

第三幕

沈浩波的悖谬修辞学

主持人(刘海星):

沈浩波写艾滋病人的那组《文楼村记事》,我看了以后,很震动。耿占春老师是河南人,知道河南是艾滋病的大省,但是很多人不会去写,为什么?这种司空见惯的东西怎么写?但那是一个我们无法忽视的存在,是我们时代的一个阀门,是一定要有人打开的。这个我很想请沈浩波自己来谈一谈,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沈浩波:

刚才我念了《来,咱们学几个成语吧》,就是《文楼村记事》的第5首。

刚才占春教授也讲到了喜剧,其实也有很多人会讲到我的诗歌里有一种戏剧感,我其实觉得在《文楼村记事》的第一首里,那种戏剧感、荒诞感就体现得比较具体,我可以先读一下这首诗,叫《事实上的马鹤玲》。

事实上的马鹤铃

事实上她已是一个等死的人

就像这个村子里成百上千等死的人

事实上她的丈夫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就像这个村子里所有其他已经死去的人

事实上她并不甘心就这么等着去死

事实上在她丈夫死后不到一年她就又嫁了

事实上娶她的男人也有一个刚刚死去的婆娘

事实上马鹤龄已经五十多岁了

仍然显得丰腴而周正

事实上她身患艾滋并且已经开始发作

事实上这个村子里有成百上千像她这样等死的人

事实上娶她的是一个正常的健康的男人

事实上这个男人也只能娶一个艾滋病人

如果他还想要一个女人的话

事实上健康的女人不可能嫁给一个

刚刚死掉的艾滋婆娘的老公

事实上死亡已经在这个村子里住下来了

它收人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

事实上这个村子已经完蛋就快死绝了

事实上他们还活着

事实上他们还必须活到死

事实上在死之前他们还必须干一些活着的事情

事实上娶她的男人很想娶她

他正值壮年需要一个女人哪怕她

事实上已经没什么用了只能坐着或者

把手拢在袖子里缓慢地走几步

但他仍然很想娶她

事实上这个女人还能在床上叉开双腿

事实上这个女人身上还有很多肉

他真希望她永远不死这样他的床上

每天晚上都会躺着一个还活着的女人

事实上村子里给大家都发了避孕套

事实上娶他的男人从来不用避孕套

事实上她问过他难道你不怕传染上难道你

不怕死吗?

事实上他也怕死

但是他事实上还是不用避孕套

他觉得自己没这么倒霉吧事实上他们村子

里像他这么大的男人几乎全倒霉了

但事实上他们都是卖血卖的事实上

娶他的男人没听说谁因为操自己婆娘而得病的

事实上对于一个农民来说操婆娘还要戴个橡胶套子

这在事实上比死亡还他妈不可思议

/5/16

这首诗我在写作的时候就有意识的,营造了足够的戏剧感。

我当时为什么要写《文楼村记事》,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多跟写作相关的秘密。

我特别热爱的诗人是杜甫,很多人无法想象,你跟杜甫有什么关系?其实关系非常强烈,杜甫是活到哪里,写到哪里。他的一生写了那么多的诗,走到任何地方都在写诗,整个活着的过程,尤其是从去了甘肃开始一直到去世,所有的生活都写成了诗。活到哪儿,活到任何一个语境里、任何一个生命的和生活的现实里,都写诗,从青春期到中年,到饱受摧残的老年,活到哪里写到哪里,永远都是在写自己生命和生活的现场。这也正是我的追求。对我来讲,如果一首诗不是发生在生命和生活的现场,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写。

我的一个好朋友,诗人巫昂,她当时是一个记者,想采访这个艾滋病村,想出一本书(采访完之后),我答应过我来给她出版。但是我担心她一个女孩跑到艾滋病村去,作为朋友我还是挺担心的,我就陪她去了。我在去的时候没有想到会写这样一首诗。

我们在文楼村做了7天采访,我的整个灵魂到沉浸到这个村庄了。对这个村庄的各种与艾滋病相关的状况了解得特别具体,大量的细节,非常震撼。感受太具体了。这种具体非常重要,离开具体的现场,站在高处或远处来写什么同情或悲悯的诗,我都觉得很扯淡,很廉价。即使我在现场,我理解得那么具体,但我作为一个诗人,也不能仅仅让自己去体现同情和悲悯,这依然廉价。我们凭什么让自己站到悲悯他人的高处?

所以整首《文楼村记事》,我都不允许自己陷入抒情诗的廉价泥沼。直到第5首《来,咱们学几个成语吧》,才没有控制住我的抒情欲望,因为这个欲望太强烈。很多时候,我都并不同意自己写抒情的诗歌,但也经常忍不住。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说我那组《哀歌响起的旅程》写得好,但我现在却不愿意多提,一方面是因为死亡太大,我不愿意去提,直到现在才消化的差不多了;另一个原因就是,那是一组完全基于抒情的诗,我总是有些本能的不信任,即使大家都说好,但我还是没那么信任,哪怕是我自己写的。但是如果要抒情的话,我也希望我的抒情有结结实实的东西,用这些东西来承载抒情的力量?比如说,你得有足够的细节,《来,咱们学几个成语吧》这首诗,我觉得还是写得很结实,这才让我觉得可靠一些。《文楼村记事》写到第5首,终于因为压抑爆发抒情。

我其实也一度觉得我没法为文楼村写诗,觉得写不出来。

因为在文楼村的时候,收到的震撼太大了,回到北京之后,我第一反应是什么呢?就是想写,但又觉得根本写不出来。很多人经常质疑中国的诗人,这个世界上每天出生那么多血淋淋的事情,为什么你们诗人不写?其实这是很难写的,你要那么强大的现实,而且不能以牺牲艺术准则为代价去写它,其实这个难度之大,不写诗的人是很难想象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想到在采访时见到的马鹤玲这个女人,是一个艾滋病患者,她丈夫已经得艾滋病死了。改嫁给了她们村的一个没有得艾滋病病的男人,他妻子也得艾滋病死了。我们采访马鹤玲的丈夫,为什么要娶马鹤玲?我甚至直接问他,你戴不戴避孕套?他说不戴。他们两口子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包括马鹤玲那胖乎乎的,很有女人味儿的样子,虽然是个艾滋病患者,但这真是一个完全的女人,一个特别有女人味儿的女人。但这个女人,又是一个等死的女人,她在死之前,成为现在这个丈夫的妻子。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句式:事实上她就是一个等死的人,就像村子里成百上千等死的人。

这样,我就一下子找到了用“事实上”这三个字来开头的一种排比句式,把那种充满生命感、戏剧感、荒谬感的现实全部压进“事实上”,这才找到了属于这首诗的一种不一样的表达方式,一种将容量巨大的现实与诗歌结合起来的方法。

当我找到这种方法的时候,这首诗也就写出来了。

怎么把那么巨大,那么坚硬的现实写进你的诗?你得在那个现场、得有足够多的细节、得有足够多的生活的场景,你才有机会来写,然后才是怎么写。

就好像我们刚才聊到的那首《花莲之夜》,就是一个蜗牛嘎嘣一声,但如果没有亲眼见过,如果我心里没有真的响起过那嘎嘣一声,怎么可能会写出这样的一首诗来?

树才:

上午在录音室里听沈浩波朗诵过这首《事实上的马鹤玲》,我觉得他在我们这个讨论现场念的更好,这种节奏的力量,不断地在那里重新起句、重新接上,念着的时候,我全身都已经被他诗的节奏带动着。我感觉到,这种不是在录音棚里戴着耳机念诗的感觉,更有感染力。

浩波刚才讲的,实际上是他写诗的一种秘密。他的所有诗确实跟他的生活密切相关。

反过来有一个诗学的名字叫做情景,他的诗都跟情景有关。他说年轻时候的“下半身诗歌”,我觉得那是他的叛逆、反抗和挑衅,是那样一个角度的沈浩波。他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自己从事的工作跟社会的关联也更加丰富、复杂,他就自然而然地过渡到这种生活情景和生命情景的写作。

我们回到他那组《哀歌响起的旅程》,那是直接跟他的生命相关的一组诗。那是他爱过,而且是永远都会爱着的那样一个人,突然死了,一种从天而降的悲剧。我也特别喜欢,关于这组诗我在从北京来深圳的飞机上跟他谈了很多。

耿占春:

这组诗也很打动我,整组诗一共十几首,其中有一首《我以为我不会那么悲伤》,我从中读出了他高超的修辞。

我以为我不会那么悲伤

我以为我不会那么悲伤

我以为你已经离我很远

我以为我曾经的,对你的思念都是

自我感动的假象

在某些瞬间

我甚至以为我并没有真的爱过你

我以为我不会那么悲伤

你告诉我正遭逢厄运的那天

我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残忍的在内心排练

排练的结果是我以为我不会那么悲伤

我曾经见过那么多悲伤

我以为我能够面对死亡

你曾经是我的梦想

我以为你早已不再是我的梦想

可是刚才

你病危的消息传来

我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

还没有来得及悲伤

已哭得不成人样

/2/8

这首诗就是任由感情自我流淌,把自己内心想说的话直接说出来。我们每时每刻都生活在自己的意识流里面,这里面有思维、有语言,沈浩波直接用语言的导管,把这些话给引到了这么一首诗里面。但是这里面其实有一种高超的修辞,我用修辞这个词好吗?在他的修辞里面经常有一种悖谬的东西,思想矛盾着呈现的东西,背谬、修辞上的矛盾。你病了,你将要离世了,但沈浩波却说,我没想到我这么痛苦、我这么悲伤。他说自己的悲伤,但是又反复说,我在排练接受你死亡的时刻,在预演。还说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忘了,已经淡漠了。沈浩波在该抒情的时候用了这么一种修辞,他在写自己抒情的时候并没有直接去表达,而是中间预设了一个我,写诗的“我”惊讶地发现那个他预设出来的“我”没有那么冷漠,没有淡忘。你看,他在一首诗中塑造了一个双重的人,这两个“我”之间有一个背谬的关系,正是这种关系,让他自己感到惊讶。带给我们痛苦的感觉也是在这儿,我觉得要是没有这种爱的话,也许我就不那么痛苦了。

你会发现,在他最抒情的诗歌里面,跟以前我们通常认知的抒情诗的那种统一性是不一样的,有两个互相矛盾,互相间离,互相冲突的角色在里面造成一种更强烈的效果。

我们再看看,其实在浩波的很多诗歌里面都有这种背谬的修辞方式,比如说刚才那首《乞婆》,本来是一个该被同情的人,但是“我”却没有在诗里表现同情,为什么?因为诗人没有把“我”置于一个更高的同情的位置,而是把“我”和“乞婆”都放到“人”的标准下来衡量,放到同一个位置。“狗一样的东西”,他用了一种最下贱的词,但其中包含的是什么?他为什么完全不用社会伦理的词。而是是用跟乞婆的生命状况完全匹配的这种下贱的词语,肮脏的词语来描述她,这也是一种悖谬。

再比如他那首比较长的《父亲》,也用了很多脏词,不雅的词,有些部分把父亲描写的很不堪,但就是在这种状态中他才写出了最真实的感觉。我有没有爱过我的父亲?作为诗人的“我”在诗中问自己,诗中的“我”对自己爱不爱父亲居然产生了疑问。这就跟上面这首《我以为我不会那么悲伤》一样,都预设了一个自己以为的“我”。我以为自己不爱父亲,我以为自己不会那么悲伤。都是背谬、双重性的修辞,自我中间分裂出的另外一个自我,来预设某种情感,但是这个预设被打破了以后,抒情力量才真正呈现。

这几乎是沈浩波一个非常惯用的进入世界的方法,比如这首《理想国》:

理想国

那些名叫柏拉图的家伙

那些心眼坏掉的家伙

那些把自己当成国王和法官的家伙

那些梦想给人类

指明方向的家伙

那些肥胖而鲜艳的虫子

挥动隐蔽的毒毛

赶走狼和狮子

赶走绝望的少年

赶走淫荡的妇人

赶走疯子和乞丐

赶走小偷和强盗

赶走撒旦

赶走不听话的耶稣

赶走诗人

赶走我

无需你们驱赶

我只是过客

来瞧瞧你的家园是什么样子

我已经看明白了

理想国

不配住下我和疯子

/10/7

整首诗都在一个反讽的语调里。假如是其他诗人来写的话,就不会说赶走那些可耻、卑鄙的家伙有什么不好,他们赶走狼和狮子,赶往绝望的少年、淫荡的妇人,你说赶走这些有什么不好呢?也赶走不听话的耶稣,还要赶走诗人,还要赶走“我”,这里面“我”和什么人归为一类?和淫荡的妇人、疯子、乞丐、绝望的少年、堕落的人、狼、狮子,这意味着什么?在我们通常的意识中,这些都是应该被赶走的,但为什么把一个诗人和不听话的耶稣也赶走呢?还有“我”也赶走呢?这意味着前面从狮子、狼、绝望的少年、淫荡的妇人、小偷、强盗,其实都是“我”,这些词可以混在一起,所有不能被驯服的、不能被有用的东西,统统要从理想国驱逐,这确实揭示了柏拉图非常荒谬的一种政治设想,无论是希特勒赶走犹太人,或者是斯大林赶走阶级敌人,这里面都包含着同样理想国的设计,但是对于诗人说,无需你们驱赶,我只是过客,来瞧瞧看你们的理想国是什么鬼样子,我已经看清了,你这理想国根本不配住下我,不配逐下我和疯子,你看,疯子又和我一起又出现了。

并不是说“我”对理想国持批评态度就把自己等同于真理、理性、理想,不是,“我”就是疯子。为什么这样说话?这是包含着一种自我嘲讽在里面,他在最深刻的批判里面都要把自己搅进去。只有这样才会有力量。我们会发现沈浩波在所有的表述里面都有一种力量,这个力量是什么?就是永远不可以被规训的生命,这个生命会发疯、注定会死亡、也注定会得各种疾病,无论是癌症还是艾滋病其是其他的疾病,那个生命注定会经常处在欲望的状态、处在不合法的,越过了法律界限的状态,只有这样才是生命。

在他所有的悖谬的里面,悖谬性的修辞里面,包含了对生命完整性的、不可简约、不可化简、不可规训的那样一种力量,所以在他的修辞是不符合论文的要求的。

假如说把《理想国》仅仅解读为一种批评专制的政治,就不应该跟荡妇、乞丐、强盗、疯子站在一起,可是他把诗人、我,恰恰跟这些归为一类,我们就要重新解读这些疯子、狮子、狼、淫荡的妇人、小偷、强盗、流氓,我们就要重新去理解这些是什么。

当我们明显的把一种东西说成另外一种东西的时候,这是隐喻,沈浩波不用这种隐喻的模式,但是他确实用了一种非常复杂的修辞,在《理想国》这首诗里面出现的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是“我”,也可以是诗人。这正是浩波的一个特点。其实这是中国诗人身上可能是正在成长,也可能是很缺乏的一种东西,意味着一种对语言重新的使用,对事物的一种重新理解、重新观察。

另外,我们好会发现,沈浩波的诗歌从早期到现在,从《乞婆》到《事实上的马鹤玲》到《理想国》,一直都包含着一种身体的修辞,这给他叙述以特别强大的力量。

我稍微说得远一点点,在过去的诗歌史中,诗人往往只讲述那些高等的东西,或者最低限制也是只讲述那些在生活中构成连续性故事的人物,要讲解故事的完整性,那些生活中没有故事的人就不配讲述,也就是说是低等的人,低等的人就是日常生活,有什么故事呢?没有。但是整个文学史都是一个下降的系列,从高尚的事物、高贵的事物、高等的阶层慢慢下降到日常的、低等的,也就是让过去认为不可表现的、不可再现的、没有声音的,不可以露出面孔的阶层在诗歌中亮相、出场。让最普通的事物呈现出来。

在沈浩波他们这一些诗人身上,就有这样一种呈现普通,呈现日常的勇气。我并不是说我们在中国的诗歌史上也存在这样一个明确的,从英雄、武士到贵族再到平民的等级下降,并不是完全西方式的这样一个等级。但是确实有一种下降,从表达最理想的、最道德的、最高尚的慢慢的下降到日常生活。

所以沈浩波在描写自己情感的时候,也让自己回到了一种,无论是这种社会的情感还是个人私密的情感,都不想让自己处在一个完美无缺的状态,他希望通过这种复杂、悖谬的修辞,有时候不免夹杂着身体的修辞,让自己有很多蜂窝的状态。

主持人(刘海星):

我最开始对沈浩波是一个很拒绝的态度,我觉得他很没有礼貌,而且写一些很脏的东西,但是当我集中阅读他的很多作品以后,我也很直截了当的跟他说,我非常喜欢。

我在家里也和妻子子夏讨论,我说沈浩波这样一个口语的诗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群体在追随他?什么叫诗?我们过去来讲,就是隐喻、修辞,这个是什么东西,这个像什么东西,但是我们好像念了浩波的诗以后这些基本上(概念)都没有了。

去年有一个跳楼的深圳诗人许立志,很优秀,非常年轻的诗人,我在想,他们为什么会用非常简洁的这种语言,能够把生命的这种直接感受给表达出来?这个确实是我们现在很多著名的诗人做不到的,包括我也做不到。耿占春教授刚才就讲得特别好,从诗歌史的发展来讲,这是一个新的解读方式。

其实我们这个时代很需要大家把自己还原成一个人,而不是简单的把我们还原到一个主义上、一个道德上去。

在这个地方我多说两句,(指着诗歌阅读馆的展厅)这里正在展览的摄影作品是我跟伊朗摄影家帕曼先生一起做的,四年前我在北京展览的时候就有人说,我的作品跟伊朗摄影家的作品很不一样?我说是什么?他们说我的作品很正面,帕曼的作品很日常。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用一种抒情性的表达,正确的(或者说是正面的)方式进入(创作)。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追随沈浩波的诗歌?是因为他在生活中就愿意写很平常、很真实的东西,不是去假借他是这个、他是那个,就是要让自己的感情更加地赤裸裸、更加地真实。我们必须要还原到真实,还原到一种真实的生活,而不是把自己仅仅化作一种主义、理想和道德。也许这才是中国诗歌一种新的希望所在。这是写作的一种方向性的问题,今天我们谈到了一种更加广阔的可能性。

树才:

其实沈浩波不少诗歌中也会直接使用隐喻。只不过他的隐喻总是写得很开,

有时候真的是没头没脑的,但是你读的时候,在阅读的过程中会说服你。他的隐喻从修辞上来说更加丰富多彩,一般说隐喻,要两个事物之间有关联,沈浩波不,有的时候越没有关联,越给你扯在一起。比如说我很喜欢的另外一首诗叫《云南》,里面的隐喻就很高级:

在云南

在云南,每一棵树上都长满了乳房

每一粒水果中,都装着一口嗡嗡响的蜂箱

谁啜饮她们的汁液,阳光就洒在谁身上

如果没有这么幸福的时刻,怎么能懂得悲伤

少女在芒果树下哭泣,爱情是一头

屁股沉重的大象。昨天她还坐在

摩托车的后座上,男朋友染着红发

像一把扫射的冲锋枪,从山顶呼啸到河谷

孔雀是蓝色的魔鬼,比公鸡冷酷,富于心计

雄孔雀美得像女人,公鸡长得像村长

月光清亮,像夜的黑钢琴上,跳起一枚白键

有人从天空的椰壳中,向下倾倒椰汁

黎明,栽秧的妇人在弹奏梯田

/2/24

第一句,在云南,每一颗树上都长满了乳房,这没有什么。后面的,少女在芒果树下哭泣,爱情是一头屁股沉重的大象,你说呢!这爱情和大象没关系啊!他还写得特别有视觉震撼力,屁股、沉重的。所以这个东西里面,就很值得琢磨。月光清亮,像夜的黑钢琴上,跳起的一枚白键。诗人当时写作的时候,他的语言给他一种思维上的乐趣,诗人写作好的诗和好的句子实际上是他脑神经,神经元兴奋运动的一个结果,平时我们思维的神经元是这样连接的,但在写诗的时候一些平时连接不起来的神经元就连接起来的,这就刺激了诗人潜意识里面的一些语言,我觉得沈浩波特别敢于动用它。

第四幕

他希望像杜甫那样写诗

主持人(刘海星):

今天在谈沈浩波的诗歌,实际上是打开了很多的可能性。我们刚才讲到了他写作的丰富性,也讲到了他写作中的生命感。他自己也讲了,他写作的秘密就是在现场,他一定要写感受到的东西和看到的东西,但是这个感受到和看的东西恰恰又是很难写入诗里面的。诗不是生活简单的再现,他在《花莲之夜》中写蜗牛嘎嘣一声被碾碎,我们在阅读时听到这嘎嘣一声,自然会有一种诗意的上升感,而绝不是停留在生活的表层。我们听到的是一个生命的消失。不管他在写爱情,还是乞婆,还是艾滋病村,其实都有这样一种上升。

我在这里想很请沈浩波谈一谈《父亲》的这首诗,我为什么想听他谈?因为在我自己的生活中,我至今都没有与我父亲和解,我去看父亲的时候,一直都没有碰过父亲。

树才:

这首诗很值得谈一谈,《父亲》这首诗写得狠又写得准。在诗歌中,诗人有一个心理的发展,我觉得他透露了自己很多生命力的秘密,一个人成年以后的所有的性格、气质包括行为方式、语言的偏爱都跟童年生活有关,都跟他成长时具体的家庭,爸爸妈妈是谁,爸爸妈妈活着怎么样,和这个孩子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的,都相关。我觉得这首诗实际上也是很痛的一首诗。

浩波是一个热的人,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冰冷的钢;有的时候冷的里面又把自己全部的人性都要给放进去。

沈浩波:

我身边的人都让我写遍了,写过父亲、儿子、老婆、弟弟、外婆、丈母娘,什么都写过。这是一首比较长的诗:

父亲

1、

父亲我24岁开始抽烟

你不知道当我沉迷于此不能自拔时我是多么害怕因为

你就是24岁开始抽烟因为

家里永远笼罩在一片呛人的烟雾中因为

母亲的哮喘因为

你臭烘烘的嘴巴和焦黄的手指因为

我竟要变得和你一样吗?

父亲你有阴郁的舌头

像暴风雨来临前翻滚的黑云你有

坚固的牙齿愤怒的咀嚼食物一脸阴霾你有

一双横断的手掌呼啸的耳光落在妻子和儿子脸上你有

天生的大嗓门母亲躲在角落里垂泪而你旁若无人你有

一双劣质皮鞋的双脚愤怒的踢向我的胫骨

父亲你揍我因为我在课桌上写字

但是你不能折断刚刚给我买回的圆珠笔

那是我的第一支圆珠笔

父亲你揍我因为我写作业字迹潦草

但是你不能让我下跪在门口的水泥地上让所有人看到

我血管里的血都快喷出来了但是我不能说

父亲你揍我因为你喝酒的时候吹牛而我小声咕哝了一句

但你不能永远在酒桌上当着那么多人吹牛所有人

都知道那不是真的都知道我的父亲在吹牛

父亲你揍我因为年分田到户时你和村里的队长吵架你像

一只鸡冠通红的公鸡冲了上去却像青蛙一样被那农民

一把扔到水齐膝盖的稻田

父亲你揍我因为年他们不让你入党年

他们不让你入党年他们不让你入党年他们

仍然不让你入党

如今你终于揍不动我了

在我的家里

像一个拘谨的客人

你学会了沉默的吃饭

大家都沉默的吃着自己的饭

沉默多么好!

和你在一起的岁月里

我几乎从来没有吃过一顿沉默的饭

如今你沉默的喝一杯酒,吃自己的饭

我忘了从哪一天开始你变得如此沉默

我享受着这三十年来难得的安静

2、

父亲,其实你心里知道母亲从来都不爱你

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

你知道她还说你什么吗?

她说你是个“小男人”

哈哈哈哈哈

父亲,你遭天谴了

你的已经揍不动的老婆

她告诉你的儿子

你是个小男人

无法想象这个逆来顺受的女人

在心里对你的蔑视如此强大

竟一次次告诉自己的儿子

父亲,我不想听她这么说

我不想听这个女人这么说

但是我爱你吗?父亲

有人爱过你吗父亲?

但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父亲,你不再是一个君王,垂下了苍白的脑袋

你逡巡着找不到任何一块属于你的领地

那天被我随口说了两句你居然失声痛哭

你哭得那么大声几乎是嚎啕大哭像被抛弃的婴儿

父亲,你一直就是被抛弃的你被那杂种抛弃了你一直

拼了老命想赶上你终于知道再也跟不上了父亲

你哭吧今天之前我从未见过你的眼泪

我知道你懦弱你胆小你坚强你自卑你脆弱你下了狠心你挺了过来

但我从来不知道你有着怎样的内心

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大声的痛哭在你的儿子面前

父亲,也许我是爱你的

3、

父亲,你从来不谈你的过去

以致于我根本无法想像你这懦弱、瘦小的属鸡的男人

竟然也有光辉的岁月

父亲,那时你该多瘦

吃糠和咸菜的父亲

裹在肥大的军服里

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

你是怎么成为一个学校的造反派总司令的

你是怎么让你的弟兄们服你的

你从来不提你的过去

我问过

你只是说,“我们没有打死人!”

父亲,你从来不提你的过去

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儿子

母亲才告诉我

你读高中的时候

与你相恋的是学校的校花

舞蹈队的队长

白杨般的少女

令所有女生自惭形秽

母亲在年迈的时候提起她

口气里依然只有羡慕

那是怎样一个女人

终你一生不再提起

你是老三届的高中生

轮到你们的命运

是不允许也根本没有大学可上

你只能也必须返回农村

你拒绝了她

一句话没说就离开了她

父亲,你后悔过吗?

她后来在苏州

嫁给了一个瘸子

4、

父亲,那摧毁你的不是岁月

父亲,那啃食掉你所有皮肉脑浆心脏肝肺的不是你的儿子

父亲,如今你颓然老矣

父亲,那杂种毁了你

-7-27初稿件

-3-1修改

树才:

我读这首诗的时候,内心充满了温暖的同情,因为我自己父亲给我的形象是那么的温暖。

我们现在知道,沈浩波这么结实的身躯,是在挨揍中茁壮成长的。这首诗很痛,但是充满诗歌的力量。最后把我们带到了他和父亲之间,那样一种反思式的、重新关照的两个形象。而且这首诗把父亲的那个时代刻画出来了,非常有力量的。

沈浩波在江苏的农村出生长大,农村生活一定会给他力量,会把童年的时候,哪怕是来自父亲,其实是来自他经历的每一天的生活带给他当时的那些苦、那些挨揍、那些屈辱,尤其是屈辱。我发现我自己童年时候的所有的屈辱都变化了我成年以上的奋发向上。

所以沈浩波后来的那种挑衅、反抗的个性,似乎也能在这首诗中看到一些根源。我觉得这也揭示了沈浩波人生成长后来的那种不屈服,爹都不让他屈服,那社会上还有什么可以让他屈服。

人生有很多秘密,我觉得一些密码式的东西在这首诗里面呈现出来了。

主持人(刘海星):

我刚才说,读了沈浩波的一些诗后,我看到了另外一个沈浩波。《父亲》这首诗,跟我的父亲也有很多很相似的地方,我跟我的父亲一直都没有和解,但是我没有跟他和解是不是我就不爱他了?其实不是,其实在座的各位都可以在沈浩波的这首《父亲》里听到一个儿子对一个父亲深深的爱。

树才:浩波现在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有一首写给儿子的诗,整首诗都洋溢着人性的温暖和光辉的一首诗,也许我们可以请在座的诗人从容女士,来读一下,你的声音好,感情饱满。

我在你的身上寻找

——写给儿子

任何时候扭头看你

总是忍不住

像看一种

既神秘又亲切的事物一样

凝视

从你眼中长出的每一片树叶上

寻找我的痕迹

那些并不容易找到的我

像慢慢浮现的星星

一颗颗

被你擦拭得明亮

我在你身上

找到了一堆我

这让我有时欣喜

有时羞涩

有时又自责

而那些既不属于我

也不属于你妈的部分

让我激动又困惑

像是老天的新发明

又像是宇宙和你之间的

一个小秘密

在太阳底下

你新鲜得无解

-7-20

主持人(刘海星):

浩波写父亲的诗是以痛和爱;写自己孩子的时候,那种慈爱还有一种对新生命的欣喜,在诗里都体现出来了。

下一个流程,可能在座的很多的朋友对沈浩波的诗歌并不陌生,可能有一些问题也想问沈浩波,或者是问其他的嘉宾。我们把下面的时间交给现场的听众。

(现场提问)

听众提问:

谢谢刘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沈浩波老师。我们都知道沈浩波老师是一个充满争议的诗人。除了那些比较有争议性的诗作之外,其实我还阅读过沈浩波老师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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